“别怕，是我。”

　　灯亮了，是陆祭明。

　　他手指里夹着烟，独自一人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里。

　　我尽力掩饰着自己的尴尬，为自己的惊慌找了个借口。

　　“你不是不吸烟吗？”

　　“偶尔也吸。吓着你了吧？怎么，睡不着？”

　　“嗯，失眠了。”

　　然后我也走到沙发那坐下，抬手看看表。

　　“电话一直没响？”

　　“嗯。”

　　看来他不想多说此事，于是我岔开话题。

　　“怎么，你也失眠？”

　　“嗯。”

　　他吸了口烟，缓缓地吐出一股浓重的烟雾。

　　尽是无法掩饰的无奈。

　　我满含同情地瞥了他一眼。

　　不过他的表情比我想象的要平静得多。

　　“发生的事的确太多了，让人很难接受。”

　　我尽最大努力安慰他。

　　“谢谢。”

　　他语气与表情都很平淡。

　　我们同时沉默下来。

　　“叮铃……”

　　桌上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，在这空旷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刺耳。

　　“来了？”

　　我脸色大变，瞪大了眼睛望着他。

　　他没有显现出过于明显的变化。

　　而是平静地看看来电显示器，平静地点点头。

　　“应该是她。”

　　我无法做到这种平静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。

　　他冲我点点头。

　　“接吧。”

　　我感到自己拿电话的手有些颤抖。

　　我尽最大努力稳定自己，然后带着试探的口吻。

　　“喂？”

　　电话那头传来对方平静的呼吸。

　　我感觉得到，听到我的声音后她的呼吸颤抖了一下。

　　看得出，她发现接电话的不是陆祭明。

　　但波动过后依然一片沉静。

　　死一般的沉静！我使出浑身的力气打破这种沉静。

　　“喂，你找谁？”

　　对方不为所动，依然沉默着，平静地呼吸着。

　　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逝。

　　我的情绪已初步稳定下来。

　　我不想失去这次难得的与对方交流的机会，语气中带着一丝催促。

　　“说话呀！你想找谁？”

　　这个问题似乎多余，于是我换了个问题。

　　“或者，你想说什么？”

　　陆祭明望着我，也显得有些激动。

　　最终，对方还是挂了电话。

　　不过在临挂断之前，我又清晰地听到了那熟悉的一声叹息。

　　“唉……”

　　轻轻的，似从遥远的远古时代传来，缓缓地飘入我的耳朵里。

　　我颓然地倒在沙发上，脸上大汗淋漓。

　　陆祭明急切地问。

　　“怎么样？”

　　我摇摇头。

　　“一言不发。”

　　“你能听出什么吗？”

　　他想从我这里得到更多的信息。

　　我却仍是漠然地摇头。

　　“你能感觉得到吗？她是谁？”

　　“只有呼吸声。”

　　“我知道！你是不是觉得她的呼吸声特别熟悉？比如，像林溦？”

　　陆祭明有些急，而我只能继续摇着头。

　　“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感觉像她，反正我是感觉不到。”

　　他失望地埋下头，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
　　我感到头昏脑涨，顾不得他的叹息，甩下一句话。

　　“我要去睡了。”

　　从上楼一直到进入房间，我感觉整个人昏昏沉沉，身体摇摇欲坠。

　　我生硬地倒在床上，就什么也不知道了。

　　半夜里，我从睡梦中惊醒过来，浑身出着冷汗。

　　其实对自己的惊醒我是早有预料的。

　　在接那通电话时我就有感觉，电话那头一定是她。

　　从那断断续续的呼吸声中。

　　从那一声凄惨哀怨的叹息声中。

　　我没有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。

　　我是不会告诉任何人，包括电话的主人——陆祭明。

　　我只是不知道，原本一直躲着陆祭明的她，为什么现在却主动找上门来。

　　而且是通过电话，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。

　　突然，眼前的情景再一次证实了我的感觉及猜测是正确的。

　　她来了！还是那一身打扮。

　　还是毫无表情的脸。

　　还是空洞无物的一双眼。

　　此刻她正站在窗户外面，默默地望着我。

　　“来了！”

　　我挣扎着坐起来，向她打招呼。

　　她默默地看着我，眼睛眨了一下，算作回答。

　　她的这一眨眼立刻使我惊喜不已。

　　因为自从我们认识以来，她还是第一次冲我眨眼。

　　每当看到她，我总是有太多的疑问要问。

　　这一次也不例外。

　　“你为什么会来这里？”

　　她默默无言。

　　“你为什么要给陆祭明打电话？你不是一直躲着他吗？”

　　她还是无言。

　　“你为什么不说话？你好像要告诉我什么，我已经从你的眼中看出来了，但每次你都不说……”

　　“唉！”

　　那我已经再熟悉不过的叹息又飘然而至。

　　“你为什么总是叹息？你的心里一定有很大的痛苦，如果你相信我就说出来吧。”

　　突然，她的眼睛再次闪烁，一滴泪滑落下来。

　　我的心立刻软了。

　　“对不起，我太心急了，你不要介意，如果你想说的话就慢慢说吧，我在听。”

　　她的身子开始飘动起来。

　　她的眼里也多了色彩。

　　看来，她真的打算开口了。

　　我的心狂跳不止。

　　这时候一阵猛烈的敲门声突然响起。

　　我大惊失色，盯着微微晃动的门不知所措。

　　待我再回头时她已经不见了。

　　“是我，小陈，快开门！”

　　是陆祭明的声音。

　　我满怀失落地打开门，看到陆祭明正一脸惊慌地站在门外。

　　“你在和谁说话？”

　　他直视着我，生怕我会否认。

　　我连忙矢口否认。

　　“没……可能说梦话了吧。”

　　“你不是在做梦。”

　　他突然把头转向一边，表情有些怪异。

　　我不理会他的猜疑，近乎自言自语地道。

　　“我刚才做了个噩梦，梦见小溦死了，真的死了！”

　　我竟然被自己的这两句话感染，悲痛地几乎要落下泪来。

　　“不要胡思乱想了。”

　　陆祭明没再追究，拍拍我的肩膀走了出去。

　　看得出，他的心事更重了。

　　我身心疲惫地躺在床上，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窗户。

　　回忆着刚才的一幕，想到了小溦。

　　不觉间泪就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