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听！”

　　他说得极轻，但极富感染力。

　　我侧耳细听。

　　立刻感到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，有种将要窒息的感觉。

　　这恐怕就是传说中的似哭非哭、似笑非笑的声音吧？凄凄厉厉、若有若无。

　　从远处飘来，似一股青烟。

　　在随风前进的同时，还不断地向四周扩散着。

　　一时间，这里的所有空间几乎都被这声音充满了。

　　声音来自于远方，却充斥在我的周围，包围着我的身体。

　　就像是一双手臂紧紧地裹住了我的身体，使我动弹不得。

　　我把陆祭明攥得更紧了。

　　手心不住地冒汗，或者说是浑身都在冒汗。

　　我看不清他的脸，但我从他的呼吸声中可以感觉到。

　　他也不似先前从容自若了。

　　他紧紧地抓住我，似乎担心我一时反悔走掉。

　　其实在此时此刻，我早已放弃了退缩的打算。

　　将生死置之度外了。

　　我们紧贴着身体向4号门诊楼移动，几乎成了一个相互依靠、无法分离的整体。

　　尽管整个世界已经一团漆黑。

　　但我们走进楼内时，明显感觉到黑暗又进一步加深了。

　　周围死一样的静。

　　只剩下我们两个混乱且毫无规律的呼吸声。

　　我们摸到了楼梯，然后一级级地向上。

　　陆祭明的脚迈得非常迟疑，似乎担心脚下会踩到什么东西。

　　但每一步也迈得相当扎实。

　　走进楼内，便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声音来源的方向。

　　不错，就在医院后面的坟场。

　　对于我们来讲，要想看到声音的主人，必须上到4号门诊楼的楼顶。

　　我们已别无选择。

　　走到二楼时，我倒吸了口凉气。

　　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行鲜红的血字。

　　尽管在黑夜的帮助下，我也不必与其对视。

　　但那种感觉是不会消失的——就好像一双眼睛，默默地盯着你。

　　走过那行血字时，我感觉陆祭明突然把我的手攥得更紧了。

　　看来他也应该与我有着相似的感觉。

　　三楼。

　　四楼。

　　五楼。

　　整个过程中我都紧闭着眼。

　　说句实话，在那样漆黑一片的环境里，眼睛是起不了作用的。

　　闭上眼还能够使我的心情稍为放松一下。

　　科学证明，人的感觉是互补的。

　　一旦你的眼睛失去作用，那你的听力通常会发挥更大的作用来弥补。

　　对于这一科学结论，我此刻有着深刻的体会。

　　闭上眼睛后，那种断断续续的声音似乎也连贯了起来。

　　听得更加真切了。

　　六楼！要上六楼了！突然，那声音消失了。

　　就好像某人正在弹奏的琴弦突然断了。

　　但与琴音相比，这声音断得非常彻底，一点余音未留。

　　“糟了！”

　　陆祭明小声地惊叫起来，同时也止住了异常坚定的前进中的步伐。

　　“怎么了？”

　　他将身子靠在身边的墙上，缓缓地道。

　　“你上去看看吧！她应该走了！”

　　听得出，他的声音很颓废。

　　“那她发现我们了？”

　　“嗯！”

　　从他身子晃动的感觉来判断，他应该是点了点头。

　　我倒吸了口凉气，在心里惊叫。

　　“这么神！”

　　我迟疑着不敢前进。

　　陆祭明感觉出了我的心思，为我打气。

　　“没事，我在这里看着你，那不就是楼梯口了？你能看到我的！”

　　我凭感觉向上抬头，果然看见正前方有一个正方形的出口。

　　在楼内一团漆黑的衬托下显得有些明亮。

　　从那一小块正方形的亮光里，我得到了勇气。

　　于是迈动了脚步。

　　我来到了4号门诊楼的楼顶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。

　　然后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和勇气，朝着医院后面的坟场看去。

　　果然，除了一团漆黑，空空如也。

　　“看到什么了吗？”

　　陆祭明在下面小心地问我。

　　“什么也没有！”

　　他轻巧地翻身上了楼顶，站在了我的身边。

　　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坟场的方向，若有所思。

　　“她还是走了。”

　　“去哪了？”

　　好奇开始代替我的恐惧。

　　“不知道！”

　　他摇摇头，显得心情很沉重。

　　“她是什么？人还是鬼？”

　　我迫不及待地说出了心中的疑问。

　　“我也说不清，”

　　他沉思了片刻。

　　“我感觉她是个人。”

　　“何以见得？”

　　这几天，我心里的无神论一直摇摆不定。

　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，缓缓道出三个字。

　　“凭感觉！”

　　“你说她一直躲着你？”

　　“嗯，我感觉是。”

　　“你的感觉通常是正确的。”

　　“何以见得？”

　　“很多，比方说，你说她确实存在着，当时我还不信。后来你又说今天晚上她会出现，也被你说着了……”

　　他又叹了口气，再一次陷入了沉默。

　　这一刻，我突然觉得他是深不可测的。

　　东方的天幕已开始泛白。

　　我们已经能够清楚地看清周围的一切了，包括前面的坟场。

　　“看到了吗？”

　　“什么？”

　　“我的妻子，那座孤坟！”

　　他的眼里流露出无尽的伤感。

　　“我不知道，为什么她要将坟安在这里，其实我在东郊的公墓已经给她建了座坟。”

　　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。

　　乱石丛中，那座孤坟在晨光的反衬下显得更加醒目。

　　它的周围被修整得干干净净。

　　本来这些坟墓会给人一种凄惨恐怖的感觉。

　　但受了他的影响，我的心头掠过一丝酸涩和惋惜。

　　为生命的英年早逝。

　　也为相爱之人的阴阳两隔。

　　“我们该走了！”

　　此时东方已泛起了鱼肚白。

　　我们一前一后地走下4号门诊楼。

　　心中的恐惧已经荡然无存了。

　　他去开车，我负责锁门。

　　在我将大门关好的同时，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4号门诊楼。

　　眼前的一幕让我再次惊呆了——她在！